俗话说:“马屁拍在马脚上。”这话一点不错。《红楼梦》中的门子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可笑可悲的角色。
门子,是一个无名无姓、微不足道、昙花一现的小人物,但经曹雪芹的生花妙笔一勾勒,这一人物却从此在读者心中“活”了起来,并引起了我们对其命运的深深的思索。
门子对官场黑暗、腐败的内幕一清二楚,他对“护官符”的妙处有过这么一段精辟的论述:“如今凡做地方官的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势极富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也难保呢!”他对金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更是了如指掌,一言以蔽之曰:“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看,门子的洞察力是何等准确、犀利、深刻!
靠“贾府王府之力”“补升”了金陵应天府尹的贾雨村,他一上任遇到的“殴伤人命”的“葫芦案”的主犯,恰恰是这应天府上了“护官符”的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府子弟----呆霸王薛蟠,这就一下子使贾雨村陷入了一个微妙、复杂、两难、尴尬的境地之中。使眼色不叫贾雨村发签拿人的是门子,规劝贾雨村“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的是门子,提出掩人耳目的迷信结案法----扶鸾请仙的还是这个门子。尤其是扶鸾请仙法,也亏这个门子煞费苦心想得出,这在徇情枉法断案中起到了一石三鸟的作用:以权相压,让凶手薛蟠逃脱罪责、逍遥法外;以钱收买,原告“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是无甚可说了”;以神惑众,既愚弄了众人,且又能“压服得住口声”。至此,一个精明能干、机关算尽的封建役卒形象就鲜活地凸现在广大读者的心头眼底了。
但门子的聪明、机灵是建立在维护封建统治的基础上的,有着明显的功利目的。他之所以甘心情愿当贾雨村的帮凶、走狗,是因为他要博得主子的青睐、赏识,凭借封建人身依附关系,达到向上爬的目的。
可惜,门子看错了人、押错了宝,他百般讨好、巴结逢迎的贾雨村,是一个城府极深、毫无信义、老奸巨猾、老谋深算的封建官僚,这就注定了门子的黄粱美梦一定落空,其下场必然可悲。等到人命官司风波一过,贾雨村便“疾忙”修书给贾、王,邀功请赏,向主子表白忠心,企望日后再捞一把,而对在这件事上为自己出谋划策、同流合污的门子,却是凶相毕露、过河拆桥,“后来到底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
让我们透过现象看实质,去剖析、探寻一下形成门子悲剧的原因吧。
造成门子悲剧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此事皆由葫芦庙内沙弥新门子所为”。在整个秘密策划过程中,此案该如何判,其实贾雨村心中明明白白,是要借门子的口来说出自己的主张,以掩盖自己的丑行,这正是贾雨村的阴毒、奸险之处。更何况密室策划的唯一知情人便是门子,门子掌握了贾雨村以权谋私的把柄,这对贾雨村是一种潜在的威胁,自然非得把门子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不可了。
造成门子悲剧的第二个原因是他熟谙贾雨村的过去。想当年,门子乃姑苏葫芦庙中的一个小沙弥,贾雨村是寄居在葫芦庙内“卖文作字为生”的穷儒,同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大凡后来发迹之人,对昔日的穷困潦倒、地位低下都是最忌讳的,惟恐被人耻笑,甚至影响仕途。“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意。”这“心中大不乐意”,就是全部问题的症结。在这种情况下,门子不死已是万幸的了,滚得越远越好----被充发,这便是门子的最终结局了。
造成门子悲剧的第三个原因是他举止失措、言语放肆。门子混迹官场多年,学了一肚子的歪本领,尽管他自以为对贾雨村是赤胆忠心、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却不时流露出一种“小人得志”的狂妄嘴脸。不仅对贾雨村敢于“冷笑”,还敢于语带嘲讽:“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日何反成个没主意的人了!”“老爷说的自是正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贾雨村升迁的秘密:“小的听见老爷补升此任,系贾府王府之力。”你看,这个门子委实知道的也太多了。对如此张狂的奴才,岂止不能博得主子的欢心,又怎能让主子放心呢!因而门子的被充发,实乃水到渠成、势难避免的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门子一心想做贾雨村的“心腹”,却走入了人生的误区,居然成了贾雨村的“心腹之患”,落得个受排斥、遭打击、被处置的悲惨下场,这是门子之流所始料不及的。门子的悲剧,反衬了贾雨村的冷酷、毒辣、残忍,又极其真实地反映了封建社会的官场互相利用、互相倾轧的丑恶现实。这对今天的读者来说,是具有认识作用和教育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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