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红楼梦》中的服饰色彩,以鲜明的视觉效果和深蕴的文化内涵,揭示了红楼人物鲜明的性格特点,反映了当时的服饰文化,同时体现了清代色彩的流行趋势,其中尤以作品中女性服装色彩描写最为突出。在女性服饰的穿红着绿的红楼世界中,服饰色彩极尽搭配组合之妙,使得不同色彩之组合搭配表现出其独特的象征意义。
关键词:
《红楼梦》、服饰、色彩
《红楼梦》人物服饰审美形态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就是服饰的色彩之美。在众多的色彩描写中,红色与绿色作为全书的色彩基调,用桃红柳绿、穿红着绿来妆扮这个“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红楼世界。《红楼梦》中频繁出现服饰及其用料、纹样、色彩等的描写,其品种的繁多,色彩样式的丰富多彩,无不令人惊叹,堪称中国古代小说中的服饰大观园。
《红楼梦》中对服饰色彩的描写可谓淋漓尽致,有红色系、绿色系、黄色系、蓝色系、紫色系、黑色系、白色系,每个色系又分出十余种颜色。黄色类计有葱黄,金黄,鹅黄,柳黄,以及近似为桔黄的蜜合色;绿色类有葱绿,水绿,柳绿,豆绿,翡翠,松花绿和秋香色;红色类最多,计有杏红,银红,桃红,水红,海棠红,石榴红,碧玉红,茜红,绛红,玫瑰红,再加上似为酒红的血点般大红等十多种;此外还有石青,莲青,藕合,玫瑰紫,荔枝,茄色等等。但是,相对于《红楼梦》索隐、考证、文本诸方面汗牛充栋的研究,有关《红楼梦》色彩意义的研究较少,尤其是具体到服饰这一细微环节,《红楼梦》妇女服装色彩的研究则更是少见。在历年关于《红楼梦》研究的论文中,有一些是关于色彩意义研究的。如章方松先生的“《红楼梦》服饰与色彩的艺术意味”①,傅憎享先生的“《红楼梦》色彩初论”②,魏继昭先生的“《红楼梦》的色彩意味初探”③等,不过这些论文大多从色彩宏观角度把握《红楼梦》色彩意义研究,较少探析到服饰的细微色彩之处。罗宪敏在“《红楼梦》的景物美”④一文中指出,曹雪芹“随美赋彩”的工夫很深,为创造“不似似之”的艺术境界,他经常不写形,只写色,仅通过对色彩的渲染,描绘出景物的殊色异彩,就足以表现其神情气韵,并以色显形,引起读者对形的丰富联想。
实际上,任何事物的存在都离不开其特定的时代背景,服饰也不例外。曹雪芹重墨张彩地描写红楼服饰色彩的纷繁绚丽,这与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文化传统是息息相关的。本文作者在研究了《红楼梦》服饰的社会制约因素⑤、清代服饰风俗⑥的基础上,本文着重从《红楼梦》中的服饰色彩搭配入手,进而揭示不同服饰色彩所表现出来的独特象征意义,进而分析服饰色彩与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之间的内在联系。
一、《红楼梦》服饰色彩搭配
服饰的色彩搭配是一门学问,在服饰穿着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红楼梦》中写到的色彩搭配的例子有很多,有色彩鲜明的“对比色”搭配;有“素色”搭配、素色与艳丽颜色的搭配等,每种搭配都极其鲜明地表现了《红楼梦》中人物的不同身份地位和当时所处的特定环境场合。如同绘画作品的画面需要有一种色彩为主调一样,《红楼梦》整体的色彩基调是红色。周汝昌在《红楼艺术》中说:“盖红者实乃整部《红楼》的一个聚焦”⑦。大红、猩红、杏子红、玫瑰红、杨妃色、紫红、水红、牙牌红、石榴红、桃红、胭脂红、海棠红、银红,其色彩种类的丰富在文学史上可谓空前。
从色彩搭配上看,红绿搭配是互补色对比,也是对比极为鲜明的一组色彩,给人以最强烈的视觉刺激感。然而,曹雪芹在《红楼梦》人物服饰的色彩描写上却频繁运用这种搭配。表现出极为鲜明的人物个性。如曹雪芹对凤姐的初次出场描写:“这个人打扮与众姊妹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登场即展现不凡的架势,让旁人一望即知其高出众人的权势和地位。紧腰身的袄是大红色,外面罩的褂子是淡灰青色,袄里子是银鼠皮的色彩,下面则是翠绿色“裙拖六幅湘江水”,何等的俏丽风骚!再加上满头珠围翠绕,又是何等的彩绣辉煌!王熙凤头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无异是在宣示其位居高层领导者的地位。此外,无论是珠宝、璎珞及其它金光闪闪的饰物,都衬托主人翁的光鲜亮丽,更不用说衣饰的镂金、洋缎是何其高贵了。凤姐的这一出场装扮,不仅在饰物佩戴上珠光宝气,身上也装扮得“彩绣辉煌”,是《红楼梦》中第一套着力描绘的服饰,活脱脱地表明了凤丫头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丰富的色彩起到了极为重要的炫耀作用⑧。再如书中第三回对王熙凤服饰的描写:“只见她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大红与翡翠绿是最强烈的对比,二者色彩明度、饱和度都很强,一起使用就集中突显出王熙凤艳丽非常,且傲视群芳的容貌气度。显然,在衬托人物个性和身份地位上,丰富的色彩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凤姐的娘家是江南的大门阀,所谓“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第四回)”,可见金陵王家珍藏众多奇珍异宝,是首屈一指的富豪,若非有这样的家世背景,要获得这些昂贵的进口布料可是不容易的。凤姐在这回的服饰、配件都属上乘之选,难怪在黛玉的眼中彩绣辉煌的凤姐就恍若神妃仙子,她如此刻意装扮,目的在显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有意炫耀拥有的权势与财势。
又如第六十五回对尤三姐所着服装的描写:“这尤三姐身上只穿着大红袄儿,故意露出葱绿抹胸,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大红大绿是饱和度与明度都很高的颜色对比,穿在尤三姐身上,更凸现出她“打扮的出色,另式另样”的风情体态和“轻狂豪爽、目中无人”的个性魅力。而同样是红绿搭配,穿在丫环们身上却别有一番韵味。如书中第五十八回对芳官的描写:“那芳官只穿着海棠红的小棉袄,底下绿绸洒花夹裤。”海棠红是极娇艳的红色,饱和度比大红稍低些,配合有着散碎花朵图案的绿绸裤,正异于尤三姐的野艳,而自有一种小姑娘活泼可爱、娇俏怡人的生趣。
书中第八回对薛宝钗的服饰描写也运用了对比色,“(宝钗)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棉袄的蜜合色即浅黄白色,配着葱黄色绫棉裙,是同色搭配中的浅深之分,比肩褂的玫瑰紫是紫中偏红的颜色。这一身妆扮颜色极为鲜明,紫与黄是互补色对比,反差最大,黄与红是对比色,对比效果也很强烈,但“一色半新不旧”就显得不那么奢华。既有少女青春娇艳的气息,又符合宝钗藏拙守愚的深沉个性。
大红是传统所谓的“正色”,穿戴使用上有它的服色等级限制,如《红楼梦》中多是主子奶奶小姐们穿戴大红色,而丫鬟们虽然穿红着绿,但那红多是水红、银红、海棠红、石榴红,即使取得半个主子资格的袭人回家探亲也只敢穿一件“桃红百花刻丝银鼠褂”。《红楼梦》中丫鬟多穿红绿、红青搭配的衣服,这种鲜明的双色搭配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让桃红柳绿充满整个红楼世界,为宝黛爱情生活衬托出最鲜明浓艳的底色。
《红楼梦》中还提到了服饰的“素色”搭配,与书中频繁提到的色彩艳丽的服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色彩基调。如第六十八回中对王熙凤的服饰描写:“只见她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一身素淡的装束,服色的彩度较弱,连青缎子上掐得都是银线,这一套素装银饰的色调,与凤姐平时所穿色彩艳丽的服装效果迥然不同,因为处于家丧期间,不宜过分鲜丽,而且这种装扮,正显现凤姐此时刻意摆低姿态,既塑造丈夫出轨的可怜妇女形象,又可赢取二姐的同情,冷色中包含着阴险,这一身素色搭配在渲染气氛和刻画性格上都发挥了独到的作用,可见,作者在塑造人物的服饰情境是相当成功的,曹雪芹的服饰色彩配置让红楼人物的形象大放异彩。
曹雪芹在其所作的《废艺斋集稿·岫里湖中琐艺》中谈到他的绘画理论时说,“置一点之鲜彩于通体淡色之际,自必绚丽夺目”⑨。而这一理论同样适用于服装色彩的搭配用法。曹雪芹也多次借书中人物之口来阐明他的设色理论与配置技法。如第三十五回借莺儿打络子说出一番色彩搭配的妙语:“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的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宝玉笑道:‘这才娇艳,要在雅淡之中带些娇艳”。此番配色的描述正是素色与艳丽颜色的搭配,别有一番韵味。
《红楼梦》中第五回北静王出场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革呈带”。这一套服饰的色彩搭配让年轻的北静王越发风流潇洒,并不失郡王体度。这套素服的描写白里间红,冷色中孕育着热烈,尤其是腰间一根红皮带,强烈的色彩对比令人赏心悦目。
二、红楼服饰色彩与时代背景
色彩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服饰色彩的应用是和时代背景、传统文化息息相关的。由于不同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因素各不相同,致使我国各个历史时期的色彩观念也有所不同,但总的来说,以“礼”为中心的色彩本质是一致的。色彩观念总是与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文化状态、宗教信仰程度密切相关。红色被认为象征着生命、热烈、高贵、喜庆,常为达官贵人所服用。黄色在色谱中明度最高、纯净而亮丽,为佛教所推崇,认为有驱逐邪恶的力量,后成为帝王的专用色。冷色则有朴素的象征,多为布衣百姓所用,但庶民百姓在古代的喜庆节日里也用红色,展示出一种交叉的复杂性。但从总体上说“越礼”的用色是不被准许的。
中国服饰色彩的“五色”观念由来己久,《易经·系辞下》中记载:“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上有衣与天相应,下有裳与地相称,天未明时为玄色,故上衣取天之色用“玄”,地为黄色,故下裳用地之色为“黄”。上衣下裳,上玄下黄,这便是中华服装的最初形制。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观念的改变,人类的主观色彩意识开始影响到社会生活,于是服饰色彩文化就带上了政治性、人文性的烙印,赋予了物质的色彩与精神的情感特征,以表达喜怒哀乐。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各有其喜爱的颜色,这与其各自的经历、教养和性格有关。基于此,曹雪芹就是从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出发,把不同性格的人喜爱的色彩加以点染,使其成为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种较有力的艺术手段。
从《红楼梦》中的服饰色彩描写我们可以看出,清代的服饰既有汉民族的特点,又有满族的色彩。这是因为,满汉两族在长期交往中,服饰也在相互影响,相互渗透,互为模仿借鉴。其实早在入关之前,两族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就十分频繁,内地与东北边境经常有商贸往来,清朝统治者参考前朝订定官服,所以满服在演变过程中注入了许多汉文化因子。因此,满人服饰和汉族服饰在色彩样式、花纹图案等方面也出现了融合。清朝是以满族为主要统治阶级的朝代,因此,清朝的统治者自然极力推行满族的服饰制度。然而,一种服饰制度从推行到被人们接受必然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满、汉的文化相互融合、相互影响、相互渗透,清代的服装无论从款式、材质、图案和色彩上都蕴涵着汉文化的种种迹象。比如:清代妇女的外套,吉服用天青,素服用元青,裙子大都用大红、湖色、雪青等色彩,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汉民族服饰文化的影子。然而,清代的服饰色彩同时也体现了满族的服饰制度。色彩作为政治伦理的外在形态,直接用以别上下、明贵贱,成为统治阶级权力等级差别的标志与象征。在封建等级制度的高压和儒家礼教思想的双重作用下,色彩的应用已经逐渐脱离了自然的物质属性及其色彩的本来意义,而被赋予了皇权神授和社会地位等级差别的政治意义,致使服饰色彩的使用与范围有了特定的意义。清代服饰色彩文化出于对自然色的无限崇拜,对等级标识的刻意表述和对吉祥如意的热烈追求,呈现既热烈明快又和谐统一的色彩风格,色彩的整体效果艳丽明快,简单大方,热闹火爆,形成其独特的色彩表现方式。
《红楼梦》中人物服装色彩的应用,也蕴涵了大量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因子。如:红楼服饰色彩中,红色是提到最多的,有三十多处,其中名目繁多,包括大红、桃红、水红、银红、海棠红、石榴红、杨妃色等等。曹雪芹事先为贾宝玉一角设定了红色作为其基调与背景,这一点是非常明确的。贾宝玉少年时自诩“绛洞花王”,并将自己居所题为“绛芸轩”,一个“绛”字既点出了与林黛玉的前身绛珠草之联系,又再次点出了“红”字。大观园中贾宝玉的住所怡红院、以及后来在诗社所起的“怡红公子”之号无不在提示这位贵公子是爱红之人。贾宝玉是贾府的贵公子,穿红、服红符合他的身份,也暗暗寄托了一份贾府上下对他继承家业使之振兴的殷切希望。其实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红色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与含义。汉代的刘熙在《释名》第四部中指出,“红色为赤,太阳之色”。因此红色是一种极具活力与热情的色彩,且具有非常明显的阳性气质。而在基督教中,红色是被圣化了的色彩,象征了上帝的爱和基督的流血牺牲。而贾宝玉的“红色”性格特质恰与此都是相吻合的,曹雪芹在文中的服饰色彩中大量使用红色也暗含了《红楼梦》服饰色彩的运用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统一。绿色在《红楼梦》中则是女主人公林黛玉的色彩符号。她的周围围绕着绿色的色彩氛围,如她的名字中包含了一个“黛”字,黛是青绿色用来画眉的墨;她的雅号叫“潇湘妃子”,住在“潇湘馆”,窗户糊着碧纱,有“千竿翠竹遮映”、“松影参差、苔痕浓淡”。红色和绿色是互补色,相互间的反差最大。但作者显然是想把这两种颜色统一起来,把这两个人协调起来,这寄托了作者对宝黛二人爱情的美好祝愿。
《红楼梦》人物服饰色彩描写之精彩,首推贾宝玉,作者对其服饰描写最下笔墨,衣着最华贵、色彩最明艳,拥有一件独一无二的“雀金裘”,而且衣着数量多,更换也相当频繁,透射着轻裘华服公子哥儿的身份仪态。他首次露面即林黛玉初进贾府之时,作者借用林黛玉的眼光打量这位表兄:“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第十九回,元宵节后宝玉私自去花家看袭人:“当下宝玉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宝玉身上所穿的都是极其考究的服饰,如“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大红金蟒狐腋箭袖”等,突显其荣国府公子哥形象。
实际上,《红楼梦》所塑造的典型人物典型环境,无不起源于十八世纪中叶封建大家族的现实生活,无不秉承作者严肃的现实主义创作态度。凤姐的服饰乍看鲜艳热烈,色彩斑斓,确实容易使人产生披红挂绿的错觉。但只要稍加探究,就会发现其色彩的对比与照应正体现了她那“心机又极深细”的特点。仍以凤姐的初次出场为例,头饰与颈佩是金银珠宝;裙系是豆绿宫绦、玫瑰佩玉;身穿是大红洋缎,外罩是石青鼠褂;下着是翡翠绉裙。从色彩学角度看,内明外暗,上下协调,既显示当家人的老练沉稳,也不掩少妇的青春气息。特别是身上的“大红洋缎”的明快,罩以“石青银鼠褂”的沉着,更体现出作者以色彩塑造人物的美学认识。
人类的服饰,主要是为了满足遮体、避寒和美饰三个方面的需要。但是,服饰的前两项功能,实际上从一开始已得到了基本的解决。在人类服饰文化中,真正起到重要推动作用的,还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极为复杂、极为抽象的美----服饰的内涵。综观《红楼梦》以前的文学作品,对于服饰色彩描绘,虽然也不乏一些精彩的刻画,但在量的积聚和质的深化上尚显“兴犹未尽,意尚不足”。唯物主义美学认为:生活是文艺的源泉,文艺是生活的反映。只有具备了切身的生活体验,有丰富的感性认识和深刻的理性认识,被生活的矛盾所深深感动,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才有加工的对象和创作的基础。所以,我们说《红楼梦》服饰色彩之描写,是源于作者的独特身世。
三、《红楼梦》服饰色彩与流行色
我国自古代起就很注重色彩在服饰上的应用,注重把色彩审美意识与色彩审美空间及时间贯穿,如古人把颜色与季节对应为春----青、夏----赤、秋----白、冬----黑。我国早在古代就已经有流行色,但其变化周期长,流行感觉不太明显,而且带有强烈的等级意识,因此,实际上只能说是某个朝代中王公和平民的专用色和常用色。⑩据古籍记载,春秋战国时期,齐桓公喜紫,举国效仿而流行;秦朝寓意政权稳固、法统长久之意,盛行黑色;汉代流行曲裾深衣,制服尚红,百姓则以穿本色麻布者为多;魏晋南北朝时期,朱、紫、玄、黄,各任所好;隋、唐以后,朱、绛成为高官显贵的服色;明代民间男女服装禁用大红、鸦青、黄等色彩,而紫、绿、桃红、白等色比较流行;清代妇女的外套,吉服用天青,素服用元青,裙子大都用大红、湖色、雪青等色彩。
《红楼梦》中提到了红、黄、蓝、绿、青、白、黑等多种色系,此外,还有一些颜色也在书中频繁出现,如玫瑰紫、蜜合色、葱黄、藕色、秋香色、玉色、月白、松花色、宝蓝、鹅黄、紫色等等。李斗的《扬州画舫录》中记载了许多当时江南的染色品种,“如红有淮安红、桃红、银红、靠红、粉红、肉红;紫有大紫、玫瑰紫、茄花紫;白有漂白、月白。黄有嫩黄、杏黄、丹黄、鹅黄;青有红青、鸦青、金青、元青、合青、虾青、沔阳青、佛头青、太师青、小缸青;绿有官绿、油绿、葡萄绿、苹果绿、葱根绿、鹦哥绿。蓝有潮蓝、雎蓝、翠蓝、雀头三蓝。”⑾可以看出,其中的许多颜色在《红楼梦》中都有所提及,而这也证实了《红楼梦》的服装色彩描写同时也是对明清社会服饰色彩流行的一个记载。
《红楼梦》服饰色彩把颜色与季节对应的具体表现形态有:以生动、娇艳的自然界植物和水果色命名的“荔枝色”、“茄色”、“葱黄”、“玫瑰紫”等色彩;以高贵、典雅为表现主题的动物皮毛色彩命名的“猩红”、“黑灰鼠”、“鹅黄”等色彩;以富于个性的自然界矿物色彩命名的“玉色”、“石宝蓝”、“赤金”等色彩;以富于丰富联想和表现浪漫主义的诗情画意的自然现象形态中概括的色彩相貌:“水绿”、“月白”、“娇黄”、“粉红”、“秋香色”、“鬼脸青”等色彩。这些色彩包含了大自然界的美,也包含了自然界色彩美的流行规律。大自然的变化万千、神奇莫测给人们带来了丰富的想象,同时也影响了人们的审美情趣,人们崇尚黑、红、黄、青、白皆来自于对自然色彩的模仿,其理念的升华对于现代设计文化也极有借鉴意义。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主张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归根到底人要以自然为师,有针对性地“返璞归真”、“回归自然”。
虽然《红楼梦》中关于服饰色彩的描写纷繁绚丽,用色颇多,但也不难发现其中有轻有重,有主有次,如书中红色提到的最多,达三十多处。实际上,《红楼梦》的色彩描述中,有红629次,赤28次,朱29次,绛24次,共700次,是小说色彩体系中具有绝对优势的色彩,爱红、穿红之人触目皆是,《红楼梦》中的红色是一股潮流。
书中明确提到“绿”字的则有十多处,如水绿、葱绿、柳绿、闪绿、翡翠、松花绿等。书中明确提到“青”字更多一些,如有红青、佛青、石青等不同名目。书中的贵族人物在正式场合多穿青色服饰,李渔在《闲情偶寄》中提到:“大家富室,衣色皆尚青是也”。如第三回提到的,“宝玉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缎粉底小朝靴”,又如第四十二回:“只见贾母穿着青绉绸一斗珠羊皮褂,端坐在榻上”。在清朝,青色是一种比较高档的颜色,男子官服多用青色做底色,女子服多用青色来掐边。
虽然红楼服饰色彩对现代的服饰色彩的运用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由于古代的服饰色彩不可避免的带有一定的等级局限性,如帝王几乎都用黄色作为服饰颜色,文武百官的服色也有其严格的品位区别,庶民百姓是被禁用的,所以很难形成真正的流行色彩。随着时代的前进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的穿着意识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时髦化、个性化色彩的出现,才真正是流行色产生、发展的社会基础。
四、结束语
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对色彩的描绘,同其它方面一样,不仅运用得纯熟、自然,而且生动、美妙,其色彩配置也显得匠心独运。在表达主题、塑造人物形象、体现作者美学原则等方面,都取得了异常明显的效果。无论是在服饰色彩描写本身的细致工笔上,还是从刻画人物的个性特征上,《红楼梦》都焕发出独特的光芒,服饰色彩的描写显示出作者挥舞彩笔“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异常魅力。在古代,服饰色彩与时代背景、文化传统以及宗教信仰等都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这就使得古代的服饰色彩运用不可避免地打上了等级的烙印,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值得一提的是,《红楼梦》中关于服饰色彩的描写以及服饰颜色的搭配为我们现代服饰色彩的运用提供了宝贵的借鉴意义,对现代服装设计也极具借鉴价值。
注释:
①章方松。《红楼梦》服饰与色彩的艺术意味[J],红楼梦学刊,1994,(1),83--96页。
②傅憎享。《红楼梦》色彩初论[J],红楼梦学刊,1982,(1),23--46页。
③魏继昭。《红楼梦》的色彩意味初探[J],红楼梦学刊,1987,(3),165--170页。
④罗宪敏。《红楼梦》的景物美[J],红楼梦学刊,1985,(2),191--212页。
⑤陈东生,甘应进,周丽艳,覃蕊。解读《红楼梦》服饰的社会制约因素[J],武汉科技学院学报,2006,19(10),51--54页。
⑥陈东生,甘应进,周丽艳,覃蕊。清代满族风俗与《红楼梦》服饰[J],太原大学学报,2006,7(3),8--11页。
⑦周汝昌。红楼艺术[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86页。
⑧陈东生,周丽艳,尉晓娟。清代满、汉服饰的演变与交融[J],宁波服装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4,(2),32--34页。
⑨吴恩裕。曹雪芹佚著浅探[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44页。
⑩黄元庆。服装色彩学[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4,105页。
⑾李斗。扬州画舫录。中华书局,1960,30页。
(本文作者:闽江学院服装与艺术工程系;邮编:3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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