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夏天捉蝈蝈,编笼子养蝈蝈;入了秋,和邻居的小朋友捉蛐蛐,喂蛐蛐,都很好玩。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玩蛐蛐还有大学问,还能写出书来一代一代传下去。当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竟然执笔写这篇关于蛐蛐的小文,或许将来的儿孙们看了不知会怎么说。蛐蛐,在我们家乡都这么叫。长大了从书本上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叫蟋蟀,再后是读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家乡人叫“鬼狐传”),知道蛐蛐也叫“促织”,这名字更雅,到底是南方人比北方人聪明。
最近著名学者王世襄先生惠赠一部《蟋蟀谱集成》(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可让我开了眼界。吓,从古至今有那么多高人在玩蟋蟀,有诗有词有文,“集”起来看也得十天半月,更不要说是“研究”“研究”了。恰好在这时有一位山西的读者买了一本拙著《梦香情痴读红楼》,读后写信给我,要我写一篇关于傻大姐捉“促织”的文章,介绍一下有关这“蛐蛐”的历史。说来惭愧,读《红楼梦》次数不算少,可从来没注意这个细节,又没有想到写什么文章。这位读者的来信,不仅让我重温了一下《红楼梦》第73回,还真的找来王老的《蟋蟀谱集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从中还真真学了点知识呢!
前人称蛐蛐为秋虫,著有《秋虫源流》,考其源流甚详。又名“促织”,南人呼之。据记载还有“百日虫”、“反背虫”之名,但民间称“蟋蟀”者为多,可能就是它的“学名”了。
说起蟋蟀来,人们自然就会想起“斗蟋蟀”的事来,因为这也是“国粹”之一。宋人顾文荐的《负曝杂录》中记载唐天宝年间长安人就斗蟋蟀成风。说那时人已是“镂象牙为笼而畜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喙”。可以想见,这“斗蟋蟀”,也该是历史“源远流长”了。在历史上,还真能找到几个“斗蟋蟀”出了名的人物。人们常举的例子是“亡国宰相”贾似道,因“斗蟋蟀”有了名,人们送他个“蟋蟀宰相”的雅号。不过,这“蟋蟀宰相”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就是从玩中还悟了点“真经”,写出一部《促织经》,留给了后世。时到明代,又出了比“宰相”大的人物----“蟋蟀皇帝”,所以史家们说明代“斗蟋蟀”之风恐怕是达到了“空前”的高峰。清沿明风,又把这种“赌”法一代一代传下来了。
这么一说,好像是玩蛐蛐罪莫大焉。其实也不是。在老百姓,玩蛐蛐不过是一种消闲娱乐,所谓“斗”,也是一种交流,互相间并不是“赌”房子、“赌”地,“赌”钱,目的是从“斗”中来陶冶情性。
例如,《红楼梦》傻大姐“捉促织”,只是十四五岁年龄的女孩子生性好玩,闲来无事到园子里山石间“掏促织”。作者在这段小故事中插进一个傻大姐“掏促织”的情节,并非是要傻大姐去“斗蟋蟀”,或是她有什么养“蟋蟀”的经验值得推广。其主要目的是引出傻大姐在山石后四处“掏促织”而拾到“一个五彩绣春囊”。试想,在贾府中又有谁会像傻大姐那样又“呆”又“傻”呢?又有谁会闲来无事跑到园子的“山石背后”的隐蔽处去呢?只有傻大姐一个人,只有她这个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小丫头。她没有朋友,没有和她说话聊天的人。她只能一个人闲时到园子里去顽耍。所以作者只能安排她这样一个人物去“掏促织”(说不定作者就是南方人呢!)。
再进一层是,只能由这位“心性愚顽”的呆且痴的“大姐”去拾这个绣着“两个妖精打架”的物件,而看不出其间的“春意”,并在那里左右“猜解不来”。自然,也就“笑嘻嘻的一壁看,一壁走”,把它送给了邢夫人。倘若是一鬼精灵的小红拾到了这个“绣春囊”,看到那上面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能不解那“春意”吗?能让邢夫人撞个正着,还要去请教邢夫人讲解那“春意”吗?不可能,说不定是揣到怀里,去找贾芸共同“欣赏”呢!倘若如此,那下面“抄检大观园”的故事,又该如何写下去呢?
因此,傻大姐“掏促织”只是她“拾绣春囊”的“引子”,引出了“绣春囊”才有了“抄检大观园”的故事。这恐怕就是脂批中说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手法。
看来,“掏促织”、“斗蛐蛐”,还真能引出一串串故事来。难怪今日尽管玩法、玩具达到了现代化,可仍然还是有人喜欢“掏促织”、“斗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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